展云翔是被什么给弄醒的。

    四五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,有的上面戴着玉扳指,有的是金戒指,可早都已被他的体温捂热了。他定定愣上了好一会儿,任那些沉重的爱抚继续游走着,酒精本该还在脑子里发挥着作用,可这下不得不是一下吓得全醒了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喝下去的那些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红酒,反正展云翔已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,浑身又是冷的,又是热的,而在某两处地方又是勒得痛的。

    原来他手上脚上都各缠着一条缎带,不紧不松,不长不短,能给他留下点挣扎的余地,可也只是能刚好用作节目表演的松弛。包扎带坚韧地在两只雪白臂膀、一双肉感长腿上绕了对称的一圈一圈,然后末尾便打成了只蝴蝶结,整个儿还是恶俗的粉红色,比在展云翔皮肤上印出来的痕迹只略浅一度。

    他低头一看,他的那条领结还孤零零地系在脖子上,可滑稽的是配套的衬衫早是不翼而飞。此时胸前被自己的胳膊挤出一条深沟,上头取而代之地绷着一块薄如透纱的黑色布料,糅了渗出的汗紧紧贴在他身上,两粒乳头也隔着从那里面显出凸起来的形状。该说这帮人是大方还是小气呢?衣服料子真是好料子,穿在身上严丝合缝轻轻柔柔,舒服得直跟没穿一样,边角还细细缀上了一圈动物绒毛;上头只从他的肋边开始,背心开了个大豁口,底下倒是好好包住了他的半只屁股,可长度也只是够包住了那里,堪堪覆着两边的耻骨,再斜着沿了腿根紧紧贴身封合,勾勒出胯下的轮廓。这叫他不得不再分出点儿羞耻注意到那处去。若把这当做是今夜刚订的租界,一边是仅剩下最后一层的隐秘,一边则是再无尊严的袒露。

    展云翔这一动作才发现,头上也箍着个什么东西,影子跟着在眼前一晃一晃的,并不清楚,但这会儿他哪里有心情关心这又是什么,只扭了身子极力想避开那些不安分地摸过来的手。可那些人看着他笑,又一把掐了他的腿把他拖回来,一道道重压穿了皮肉把疼痛送进骨里,翻覆迤逦而行,在上边新画上些红紫的、只如夏收桃李伤损的痕迹。他甚至失了声,已经连叫也叫不出来一声。一双眼尾泛红的眼,本来总是骄傲地在上扬着,此时却只剩莹莹泪水顺了那处的勾弯,颗颗点点滚落下来。他哑着发疼的喉咙偏了头,原以为此时此境是怎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,可睁眼一觑,竟发现原来救星就在那边。

    “方天羽,你救救我啊!”展云翔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,忽地有了点儿力气,赶忙大声朝他叫,“他们绑我这是想干嘛啊!你…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看到方天羽坐在椅子上,指上夹了根香烟,缓缓呼出了一团飘白的烟雾,然后才循了求救声望过来。可直至对上双眼,这人居然还一动也不动地待在原地,反而心情很好似的同他打起了招呼。

    “云翔啊,你好像忘记把今儿晚上的赌债给结清了。上海可是不能赊账的呢。”他提醒道。

    “这不该你给我结吗!”展云翔真觉得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“照你这样说,咱俩到底算什么关系呀。”方天羽轻笑一声,掸了掸烟灰,“你不是老骂我混蛋吗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展云翔气得复述了一遍内心所思所想。“你他妈的就是混蛋!”

    方天羽看起来还是也一点儿不生气,只点了点头,“看起来你靠自己就能摆平这事儿了嘛。总得给老板们抵完债,咱们才能回去啊。”

    “抵你个鬼啊!”展云翔手上挣了挣,不知道方天羽今天搞这出得是吃错了什么药,恨不得立马给他一拳头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见他们拌嘴调唇只如惯常叙旧一般,一时竟是收敛上了不少。

    方天羽见他们停了手上的动作,皱了眉不太满意似的,接着拿出了主人家的宽容大度:

    “没事,你们请便。”

    听了他的应允,那些人才算像是获赐了块丹书铁券,心一下给放到肚子里去。别看这里边该有多少登过时报的上流人物,若内里的那些欲望借了一个机会得以宣泄,可实在只显露出了好个恶浊龌龊下流不堪。

    “你们要干嘛啊!”展云翔眼看这个混蛋真丢了他不管,终于吓得尖声大叫着,“别、别碰我!”

    男人哪有什么初夜不初夜的说法,可能只有心理上确实还能做上个区分。对于展云翔而言,今夜当然不能算作是头一回,可他却还能切切实实感到应该属于那时的恐惧不安。自己好像一块已处理妥当的高级寿司,身上可以用的地方都要给拿来好好招待这大上海最尊贵的客人们。薄滑的海苔紧紧卷了鲜嫩的肉、白的米,就这么整齐地摆在餐台前,怎能不叫贪婪的食客们食指大动呢。

    胸口的布料与软肉挤出一块圆三角的缝隙,这个形状也出现在浑圆的大腿与已有些潮湿的会阴之间。于是这正为一条条狰狞的红蛇构造出了两口天然巢穴。它们扭动着争先恐后往那处钻,以夺得最适宜播散子嗣的先机。